指导 山西省文明办
主办 科学导报社
大约在我七八岁时,遭遇了一个特别冷的冬天。因为四姑的婆婆去世了,母亲作为嫂子,要为四姑去“苫头”(北方一种风俗)。在农村,这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这天,母亲穿着一件深蓝色带有暗红色碎花的花棉袄坐着驴车去,村里的几个大娘儿婶婶来拉家常。车子出了村,我听到她们窃窃私语,大概意思是说,母亲不该穿带红色的衣服去。其实,母亲也是个懂事理的人,只是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翻箱倒柜也很难找出一件合适的衣服。
母亲没有件合适的衣服出门,也是因为我们兄妹拖累的,她要省下钱用在我们5个人身上。每年入冬,母亲便忙着给我们做衣服,一直到年根似乎也忙不完。那个年代天气特别冷,为了让我们穿上暖和的衣服,母亲操碎了心。因为没钱,凡是能用手工做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地做。最费事儿的是做鞋子。从鞋底到鞋帮子有很多道的工序,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劳碌到很晚。我们睡得正香,听到母亲“啊”的一声,她的手又让锥子或针扎破了。母亲从小眼睛不好,为此付出了更多的辛苦,可我们却很少能体谅她的不易。每年冬天,村子前面的河沟里冻了一层厚厚的冰,一放学,我便和小伙伴们去滑冰车。冰面有水时,我经常把鞋子弄湿,又怕母亲责骂,便跑到同学家的炉子上烤,结果不小心把鞋的一面烤糊了。因为经常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母亲骂得都烦了,只能又辛苦地用布把烧坏的地方补起来,以免耽误明天上学。
那时候,我们就盼着过年。过年不仅能吃好的,更主要的是能穿一身新衣服。因为这事,我还和母亲闹了别扭。有一年春节,村里的玩伴们在大年三十早早穿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出来玩,而我的鞋子还在姨姨家。因为鞋的最后一道工序需要表哥帮忙,他要把母亲做好的鞋底和鞋帮子缝起来,再用特制的模子固定成型。二舅答应赶过年前送来。母亲对我说,你二舅一会儿就送来了。中午时候,二舅果然送来了。如今,我特别喜欢听的一首叫《可可西里的牧羊人》的歌,每当旋律响起的时候,这一年故乡高原上的那种苍凉和农家窑洞里的二舅盘腿在炕上吃饭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是那么亲切。
再大了一点,供销社卖的一件的确良褂子,我特别喜欢,每天磨着母亲买。母亲拗不过我,还是给我买了。那件衣服要19元钱,在那时可是一笔巨款。过年了,我高高兴兴地穿上新衣,全然不知母亲多少年来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更别说她特别喜欢的花棉袄了。
1994年,我调入几百里外的省城太原工作。一次,从老家来的一位亲戚和我妻子讲,你婆婆到乡政府办身份证时,衣服穿得可寒酸了,你们挣工资的应该给买上件新衣服穿,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我和妻子听到后,都很内疚。此后几年,即使不回老家,妻子买上衣服尽量让人捎回去。2006年以后,我们回家的次数多了,回家前,妻子都要到商店里为母亲挑选衣服。有一次,她看到一件很漂亮的花棉袄,一问要几百块钱。妻子说等降价了再买吧,我说可以。等下次再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件衣服了,为此妻子很自责了好长时间。此后,妻子只要看见合适的,便立马买下。
2010年以后,我们买了车,回家的次数变得多了。每次给母亲带回衣服,母亲说,以后不要买啦,你们几家人都给买衣服,我穿不完。但我们心里明白,母亲心里其实看重的不是衣服,而是当儿女的孝心。妹妹讲,有邻居来串门时,81岁母亲也不忘拿出衣服展示一番,说这件是谁给买的,那件又是谁给买的。她向来人展示,不是显摆什么,而表达的是家庭中最珍贵的亲情!
(作者系太原市作协理事:杜松林)